小蒙(三)

(三)


帮小蒙化妆扮女人是一大享受。他眼眸清凉,唇齿甘甜,睫毛长长的,每次用睫毛器卷完涂上睫毛液,眼睛往上翻,他轻轻地撇着嘴往上吹气。我故意把睫毛液涂得厚厚的,就喜欢看他歪着嘴吹干睫毛。


有时要赶紧出门,让睫毛液快点干,我着急,就用电吹风帮他吹,他就说我是杀鸡用牛刀,我大笑,说你怎么知道这个说法,他说下次去买个指甲店里越南妹子吹干指甲的那种微型电扇就很好了,用这么大的风,他要被吹晕了。睫毛之后,我帮他修眉。他喜欢古典的弯弯的眉毛,他怕疼,我用眉钳,他就哇啦哇啦叫个不停,那个叫声也特别刺激我,有一次我们海滩晒太阳,他皮肤有点晒伤了,皮肤一敏感,修眉就特别痛苦,结果让他脱皮了好几天,他生气不敢出门,怨我让他晒那么毒的太阳。后来我也学着spa里用热蜡帮他一点点拔,开始笨手笨脚的,不小心拔多了就用眉笔补,后来熟练了,十分钟就可以修出美眉。


小蒙皮肤如玉,怎么能不好呢?从小就无忧无虑,快乐简单,他爸妈把他当贾宝玉一样侍候着长大的,好像豌豆公主一样细滑、大理石一样的皮肤,所以我只用一点点防晒粉底就够。他每天精心地清洁皮肤,犹如孔雀精心它的羽毛,每天润肤霜口红不离身,随时随地抹油上光。他的护肤品跟美容店里一样多,面膜磨砂日霜夜霜眼霜加手霜。他不让我画眼线唇线,他要自己来。把两种不同深浅颜色的口红混在一起涂。他五官中最精彩的是鼻子跟嘴唇,斜着眼睛笑就好像口吐莲花那样灿烂。


从5岁起小蒙开始学琴,可惜找的老师都是古典刻板的古典钢琴老师,老师要让他把指甲修得短短的,他就养成了常咬手指甲的强迫症习惯。 每次弹琴前,他就嚷着要我给他摸手,摸到舒服伸展了才开始。 他的手指白皙修长,极度敏感,如上好的白玉一般润华细腻。手指滑过琴键,旋律如水,没有滞涩,毫不费力。他会很多的乐器,吉他键盘小号他都会,最近他又喜欢打击乐,觉得当鼓手最合适他,玩起来兴高采烈。


小蒙搬来跟我一起住了。每次出门,花样多极了,要花很多时间打扮。即便不化妆打扮,也要用半个多小时在盥洗室才出去见人,每回都是我等他,我这样性急的,真烦死了。他平常就是去倒趟垃圾也要慢条斯理收拾清爽了,不像我的粗汉邻居,穿着大花裤衩就出门,有次看见这糙人,穿了前面还硬邦邦的boxer就出来倒垃圾桶,似乎在说是那垃圾让他的dollar坚挺。


上星期,老友小妖怪菲利普第一时间来告诉我说,他们法国文化部长Frederic Mitterand因为替导演波兰斯基说话,被人踢爆自传里承认去泰国招男妓。法国人现在也政治正确了,要赶他下台。小菲利普写文声援部长,我也声援。说人话的官儿,全世界没剩几个了,满世界的政客都不说人话。在他的书里,密特朗先生、已故社会党总统密特朗的侄子写道:“我有付费跟男孩儿玩的习惯......我喜欢主人跟奴隶这个关系中的仪式,我喜欢看他们服服帖帖侍候我,奴隶市场让我兴奋。“


别的都好说,嫖妓也没大不了。最让那些政治正确的大男人们愤怒的是,你竟然叫男人是boys!他们骂的最阴毒的就是骂密特朗部长居然叫他们boys,是可忍孰不可忍!


大多数男人不是boys是什么呢?boys是好听的名字。就如同大多数女人都是chicks。能被叫做man的没几个。耶稣是man,西西弗斯是man,宙斯嘛,boy吧,他没干什么有意思的事情,看来看去就是整天找仙女儿生孩子,玉皇大帝是man吗,我不知道他做过什么man的事情,不了解。


小蒙是我的boy,我是他的女神,每次我当着外人这样叫他,他就特别表现得尤其温顺,犹如少年崇拜母亲,乖顺温柔。可我还有脆弱情绪化的时候呢,谁来安慰我啊。我不得不把我的迷茫牢牢掩盖,不让他察觉。我原以为变老是慢慢地,没想到这一下子,他就让我觉得该是他的精神导师了。我们为何碰到了一起,这真是个谜。我爱吃有五香怪味的果仁,小蒙喜欢没有奶油的水果冰激凌,有一天,我们就这样搀和在一起吃,一种难以言说的味道出现了,我们原本就应该这样自如的相遇的,一切原本都这样顺理成章。派对之后总剩下几瓶最廉价的威士忌或者是甜得发腻的餐后酒,我们就放了冰块,再放小半杯苦杏仁水,这样的味道最相宜。之后的好几天,我们都喊着头疼胃疼,头上放着冰块,两个人躺倒在床上,谁也懒得下床去烧杯热茶醒胃。通常,这是我们的套话程序:头疼死了,你帮摸摸啊。好吧,我去拿冰块了,你去烧杯茶吧。 我们两个赖在床上,一个看书一个听音乐谁都不想起来,等太阳快下山了,我们才起来说该去看看太阳了,要不然就再看不见了,于是胡乱穿上衣服开车跑到山顶看落日,然后买点什么吃的,又对付了一餐晚饭。 曾经有三天,我们懒到谁也不愿再起来的时候,我们就抱着睡到不知有明天,吃完了冰箱里所有的剩饭,哎,只要明天不是交房租的日子!


又是一夜酒醉,我们俩的家人无法理解我跟小蒙在一起。他们对我们的再教育从来都是反效果,更加把我们推向他们的对立面,我们两人都来自重男轻女的传统家庭,他们怎能明白,老天给小蒙一个英俊美男的身体、那么多的才华,他却不珍惜,倒要去白白浪费做下等的第二性的女人,糟蹋了那么一副好皮囊,女人原本生来是贱货的,只配生孩子,小蒙是长子,不去做个堂堂男子汉,得了什么怪病弄得这样阴阳怪气,这逆天的行为一定是受坏人教唆,我比他年长,肯定有怂恿鼓动的嫌疑。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我从未觉得这样无助无援。胃里依然翻江倒海,绝望一阵阵袭来,无处躲藏,我这样颓废的心情又不能跟小蒙讲,怕把忧郁传染给他,让他难过。两个家庭三番五次上门打扰,我们在洛杉矶再也无法住下去,决定回三藩市。


美国有两个让我爱恨交织的个性城市,一个纽约一个洛杉矶,本世纪最邪恶、扭曲、病态,残酷的两个大都市。上个周末歌剧院拍卖戏服来筹集善款,我去了。经过洛杉矶老城闹市,歌剧院旁边就是联邦法院,联邦移民局以及联邦监狱。臭名昭著的现代巴士底狱洛县监狱Twin Tower也在几个大剧院跟现代美术馆周围,四下里是中国城,小日本城以及吵吵嚷嚷嬉闹热烈的拉丁集市,艺术区时尚街与下流红灯街区、贩夫走卒、引车卖浆者为伍,与熙熙攘攘的黑人拉丁人的低廉次品店紧挨着,全混杂在一片,这本身就充满寓意。


纽约下城的布局也类似,这里集中了现代社会的各种元素,老华尔街以及象征金融帝国的证券交易所外围就是贫民窟,苏荷区西村东村紧挨着唐人街的臭鱼烂虾,面目狰狞的法院监狱市政厅紧挨着柔软斯文的现代艺术。这样的城市布局本身就是一个出色的戏台,都不用搭布景,就是一出精彩的现代歌剧的舞台设计。


新的城市就没有这种腐败的味儿。在新都市里,这条街,下一条街,再下一条街,全都一样空洞无内容。只有这腐败的老城有滋味。纽约的地铁,老唐人街的臭鱼烂虾大排档跟假冒名牌小店代表了曼哈顿的一种味道。因为居住密集,纽约味儿比洛杉矶浓多了。说它是大苹果,倒不如说是臭烂肉丸子。洛杉矶的华人社区有另外一种味道,蔓延几十公里,高速路上都能闻到厨房或者下水道才有的味道。


三番市有种不一样的味道,这个味道我后来才慢慢体会到。


我给小蒙的乐队起的名字叫Lipstick Dude。新的家是多洛雷斯大街附近的一个大宅院。多洛雷斯,纳博科夫给可爱的Lolita起的父姓。这个区叫Mission,是拉丁裔聚居的地方,色彩斑斓的建筑物外墙涂抹着大型的壁画,个性突出的街边小店、小酒馆、咖啡店,一切都透露着整个社区的原创文化精神。因为房租相对便宜,这里聚集了一群中下层艺人,是LGBT社会边缘人物杂居的地方。贩卖毒品的、开地下妓馆的、画画儿唱歌的什么人都有。我们过着共产公社的日子。同住的一对儿是女同性恋Lucy跟日本姑娘Yoyo,另外有一个单身神秘男客,性向不明朗,早晚都没照过面儿的。女房东住楼上,跟两个女友三只猫一条狗住一起。后院儿是一个郁郁葱葱的大院子,种了密集的植物,凉亭秋千水泉,猫窝狗洞,三番市的陋巷里居然也藏着这样的小桃园。


我把自己全部的财产数目跟小蒙讲了,算了一下钱,如果没有意外不夸张挥霍的话,可以够两人用一段时间,并且还有一些资金投入搞乐队。我真诚地跟他讲了,钱就这么多了,我们两人都没有退路,这样我们才最需要彼此。


今早醒来特别难过,老了就不该继续写字了!创作高峰过了,就该退场。否则写下的字都像是老头子嘴角的哈喇子。


老人的想象力跟原创力怎么能跟年轻时候比呢?老马的这本“郁妓”抄袭纳博科夫太明显了。故事下面就开始描述老鬼用药迷醉了小美神,怕她受不了初夜的疼痛与恐惧,只不过出这馊主意的是妓馆的老鸨,老马不忍心冒昧小神仙,从此每天晚上发呆看着睡美人,不敢冒昧。这跟亨伯特在旅店里对小洛丽塔施展的计谋策划都是雷同的。亨伯特给小美神洛丽塔吃了睡觉的药,自己彻夜未眠辗转反侧,反倒被小妖精诱奸。老马没说小妖精怎么诱奸他,而是爱上了他,这太自恋,太古典浪漫了。这个很有意思,怎么男人都希望女人去主动诱奸呢?他们不总是在逞强好胜总以为天下女人都有被强奸的幻想?


有天傍晚,我乱看新闻,读到有个马来西亚103岁跟37男人结婚的故事,不过结尾有些伤心,不知何故,老太突然要离婚,好像是老太怕小丈夫花心,知难而退。我给小蒙看这新闻,谈老年人的爱情,谈变老跟死亡,他倒身邪歪在躺椅里有点忧郁地说:我这么过,日子过得好快啊,好像高速路上飞车一样地过,玩过山车一样颠倒,活到37岁都不知有没可能,103,那该是怎样的老妖怪,要忍多少痛多少苦啊。


我离开洛杉矶的时候跟两位闺蜜女友朱朱跟琳达道别。她们问我搬到哪里去,我就漫不经心把小蒙的照片给他们看了。为了掩饰我的投入与真心,我轻描淡写,扬着眉毛一脸地毫不在乎。“这都没什么啊,不就是上三番去住一段嘛,没什么大不了啊,我跟他,有什么稀奇呢?你们都知道我过的是吉普赛人的日子,搬去住一阵再说嘛。”我把狒狒跟小蒙扮作女人的照片给她们们看了看。她两人的脸部表情由诧异一直发展到目瞪口呆,怎么,这就是你喜欢的小蒙?太可惜了。 我问可惜什么?她们说,可惜是个阴阳人,要不然怎么会……那口气仿佛造人工厂里少了一个精贵的精子,这样好看的人儿怎么这样怪异呢,鸽儿你的口味太奇怪了。


她们终于说出了这句话,怕惹得我不痛快,都尽量压抑了语气里的惊叹号。我满心欢喜,高兴她们两个都不喜欢小蒙,所以也不会嫉妒我。这下好,小蒙归我一个人所有,全天下没有女人来跟我抢,没有其他女人喜欢她,唯有我这样的怪物。她们只见他古怪的外表,而他内心的反叛,渴望被爱、脆弱简单的欲望她们看不到。小蒙用他的笑媚红唇掩盖了他的虚弱跟哀求。我长吁了一口气,小蒙是我一个人的宝贝了,没有人知道他的忧伤跟失望,唯有我懂得他。其实,在我们的身体里早就隐藏了我们苦苦寻觅的另一半的密码。有一天忽然在一个意想不到的时空里遇见了那个人,两人的密码拼接起来就连成一个完整的条形码、二维码。我们期望自己不与这个陌生的数字信号有任何瓜葛,可是身体的高精仪器却不答应,始终沉浸在找到遗失密码数据的快乐中。


有一天,小蒙看到默多克冷冻精子的新闻,他说他也想把珍贵稀有的精子冷冻起来,他说他这样的华人标本太稀少,特有的DNA需要作为科学标本保留起来。等他玩够了玩腻味了,再生儿子。我说那些精子银行的冷冻间太贵了,要不我们先试验一下,也许那些设备考究的冷冻间跟咱家冰箱一样的,我们玩玩试试看?小蒙说好吧,我们试试看。我先去厨房,打了一个鸡蛋,把蛋清分出来,放在一个冷冻盒子里,作了记号。我从来没有当过科学家,我头一次感觉自己是个探索前沿科学的人,尝试一种新的技术。


我像个采集标本的化验师,把瘫在他下体的精液,先用小调羹收集起来,然后跑回厨房放在另外一个冷冻盒子里,也作了记号。我们两个本着严谨的科学精神,想比较这精液跟蛋清冷冻后到底是怎样一回事儿。


几个小时后,我们就等不及想看看到底怎么样的。冷冻盒子里,冻着的精液跟蛋清一样,只是颜色些微深浅不同。对了,得藏好点,否则邻居lucy不小心拿错了冰盒,当冰块下酒喝下去。


嗨你说,如果Lucy喝下你冷冻的精液会不会生个小lucy出来?她早前不是说过要去精子银行借种来着?要不我们共产一回,把你的精液送给她?这样她就不用花钱了。


好吧,鸽儿,我听你的,我们去跟Lucy讲吧。


当年初中的生理卫生课我逃课去爬树了,脑子很混,对精虫跟卵子怎么着就混到一起的问题从没想明白过。大概的理解就是,你的,我的,混沌在一只蛋里放着,然后就孵化出小人儿了。很多很多年,我都以为人是从类似的一个蛋里来的,母亲的子宫是蛋形,所以人出生叫诞(蛋)生。


跟小蒙讲我的懵懂,他笑坏了,说要是将来他真的去变性了,我是否还一样爱他。小蒙有几个变性的友人,他们注射荷尔蒙,觉得人生短暂,经历一次另外一个性别的生活就如同100年前到南极北极探险一样刺激。好多次,小蒙都提到将来要做个百分百的女孩子。我一听就担心,因为那就要注射荷尔蒙了,我不得不提醒他如果这样折腾身体,是玩命。他答道,我们天天都在折寿,其他的活法更难过。他的的确确厌倦做男孩儿了,每次欲望潮涨潮落之后,他都陷入无边的空洞,仿佛从高空中坠下,无所依靠,痛恨自己的身体。每次之后,他都要我抱他好一会儿,说温柔的话,他才安宁下来,否则就是厌倦跟痛恨自己粗鄙的男性身体,我把他当作小孩一样紧紧抱在怀里,可是我感觉到他凉滑的身体朝着一个无底深渊沉陷下去,我想法拉住他,却怎么也办不到。在玩世不恭的外表下,他非常脆弱,恰恰是这反差下的脆弱对我最有杀伤力。


他的厌倦与绝望实在太有传染性了,只有在他完全无能为力摆脱的时候,我才能从这悲伤的低谷爬出来,因为如果我不努力挣扎,我们两人就会一起被厌倦的流沙埋葬,谁也救不了谁,在他完全失控无助的时候,为避免被彼此拖入深渊,我不得不拿出勇气当拯救圣母,让他依靠。靠在他汗流浃背的身体,看到他精疲力竭,像一个乘船遇难者一样虚弱不堪,他的空洞与悲伤无处逃匿,那眼神离我远远地,似乎从一个阴冷的地下隧道穿越过来。


这悲伤将彼此扭结在一起,因为只有让他抵达无助无依,他才完全虚弱,攀附在我身上。而我在彼岸提供给他救援,才忘却我自己的悲凉。


有一次他冲口而出,问我如果所有的成功之后都是这样一种体验,那我们为什么还要那么努力去抵达顶点呢?成功的末端极点如果是这样可怕的一个空洞,为什么要拼死拼活争取呢?我们人就如同这些精虫,亿万的个体奋不顾身地去与一个伟大的理想―卵子相会,他们受着最大的欺骗,任凭幻象的召唤,犹如战场上一排排倒下的士兵,他们看到的所谓意义就是永远奋不顾身地向前,可他们知道这前面是什么吗?


但尽管我们深知这最终的洞穴无聊无谓无意义,我们依然受着这三维密码的召唤不知疲倦地做爱,身体的汁液迫不及待地涌出以应答魔咒,一遍又一遍,再来,再来!下体疼痛,却无法抗拒那个吸口,这黑洞施展魔法,吸吮一切进来的东西,一张一合,一出一进,自然韵律如天地呼吸,我们进入一个极乐的幻象,忽而扶摇失重、忽而掷地重落。 我们已经分辨不清性跟爱了,完全合为一体。我无法解释我内里空洞的感受,无法形容更无法逃匿, 我慢慢地滑向那个无法言说的极乐与极悲,向幽冥深渊滑下去。


夜深,三番的拉丁区极其荒芜、冷漠。呆板的夜晚,没有和平,没有藏身之地,只有危险的关系。千军万马似的乌合之众处于冷冰冰的巨大孤独中,霓虹灯广告发出凛冽的眩迷火光,电脑修饰过的女性胴体完美得越过了性的边界,变成了负号,变成了机器的芭比娃娃,男女模特全为中性,像没有方位的天体,没有极端却是极端。


今天是我的生日,一睁开眼就又是没完没了躺在床上的狂想,双腿夹紧,身体痉挛,说不清到底是对未来的焦虑还是欲望。昨晚有两拨人给我开生日派对,一边是我的老师跟他的朋友们,都是七老八十的智叟们,跟老头儿们在饭馆儿吃完饭,再去小蒙跟他的朋友们给我办的生日聚会,我们一直玩到凌晨。总的说来,我跟老头儿老太也算有的聊,毕竟我读的书比他们走的路多不少,他们没什么话能来打压我,他们说一个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我顶回去一个,看看谁比谁更能装逼。他们玩起我的iphone就好像小孩子一样天真,一直在问机器人Siri天真的问题。可我跟他们呆一会儿后就后悔了,还要给他们开车,逗他们开心,这些老鬼们都想在我这儿寻找当年的青春激情。他们有什么智慧啊,这他妈的什么智慧在这个时刻带给我快乐安详吗?没有啊。跟这些老棺材们浪费什么时间啊,还要跟他们毕恭毕敬的,尊敬老人,干嘛啊我,又没欠他们什么,他们到底有什么高深的智慧不是幼儿园大班里教过的? 他们即便有,也不会老老实实告诉你,总拿一些似是而非的看似真理的鸡汤话来骗你玩儿。我赶紧找借口离开,开车去找小蒙他们。这些年轻人就不一样了,他们身上的汗臭都那么迷人,一进屋,这群二十来岁的人青春能量就扑面迎来,地板脏兮兮的,屋顶到处是破洞,像是曾经被匪徒打劫过,屋里杂乱地放着各种乐器跟道具,空气里全是烂背心跟臭脚味儿,可他们的梦想多么干净,他们的未来多么闪亮,敲的打的吹的,玩着各样即兴弹奏,变着花样展现自己的才艺,我们谈着将来的乐队计划。我们不寻求青春简单与快乐,还寻求什么呢? 智慧能让我快乐一点吗?犹豫不决的哈姆雷特青春年华就在生死之间抉择,那到底是智慧还是愚蠢? 


那个让我深深嫉妒的科里依然在给小蒙打电话,他知道我跟小蒙回到三番。在嫉妒的情绪里,我处于一个从高空忽然坠落的晕眩里,再也无法控制,无法左右,每天都被一个魔障控制着束手无策。生活一天天流逝,可我却滞留在这左右为难的情感中浪费了天才,浪费时间而无所作为。可世上还有什么事情可以让我有所作为的呢?其他的事情真的比跟小蒙在一起更有趣味更有意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