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罗提根图书馆

2013-12-29 00:00:00

文化出版的纯商业倾向越来越让人担心。严肃的学术性书籍、纯文学以及诗集得不到出版、上不了书架让写书人和读书人都尴尬难堪。但是请先别灰心丧气,有一个机灵鬼作家在60年代曾出过一个好主意。

李察德·布罗提根 (Richard Brautigan)是六七十年代的“嬉皮作家”。1971年他写了篇小说名叫《堕胎》(Abortion)讲述的是“我”无报酬地在旧金山一家有 100年历史的“未刊图书馆“里供职。任何人都可以把无法出版的书送来,自己放在认为是适合的书架上。

在这个“未刊图书馆”的藏书中,诗集特别丰富,异想天开的小说也不少,哲学体系包罗万象,其中数量最大的是自传,作者什么人都有。 有一个80多岁的老太太,常年孤身一人住在没有窗户的旅馆小屋里,写了一本《靠烛光在房间里养花》的“专著”,她颤颤巍巍把书送到图书馆时,“感到幸福极了,毕生的事业完成了。” 另一位送来了他17岁时写的小说《爱总是美好的》,已经被退稿459次了,创了世界纪录。一个摩托飞车族的老小伙子,浑身上下都是皮子,写了一本《皮革与人类历史》,这本290页的皮子书,“我”还是平生头一遭儿见,作者到底用什么办法把字打印到皮子上的呢?。另一位写了一本Nebraska 州的地方县志洋洋洒洒共7卷本,可他本人从来也没到过这个地方。一个在城市下水道工作的工人穿着工装裤和一双长筒水靴送来了一本科幻小说, 题目叫《老哥,这是黑暗女王》。《越南的胜利》的著者口气非常严肃,书里深谋大略地论述为了取得越南的胜利,必须把越南人都杀光了。之后呢,再把越南交给蒋介石,作为进攻红色中国的地盘。《打印机油墨》的作者是个醉醺醺的老记者,手稿的字迹龙飞凤舞,每一页都沾着威士忌酒的印子。《他吻了我整个晚上》这本书的作者是一个相貌平平的中年妇女,看起来一辈子也没给人吻过。这女人的嘴生得奇特,好像全给鼻子挡住了,甚至根本看不出她有嘴唇儿。 《你的衣服是死的》的著者看起来更像一个古代的犹太裁缝,老得好像曾经给唐·吉诃德都裁过衣服。那书像是一块布片儿,裤子上的一条腿儿。 《善烹饪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作者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中找到的菜谱,“有些挺好吃的,我尝过所有陀思妥耶夫斯基做过的菜”。还有一个叫李广东的老华工,在满是油烟的餐馆里当了一辈子大厨,却写了一部西部盗马贼的牛仔小说。 一个女人慌慌张张地送来了一本叫《咸干肉的死亡》,这书油腻得简直就好像一大磅咸肉,“我”简直不知是把这书拿去煎蛋,还是放在书架上。 另一女人写了一部叫《UFO与CBS》的书,书里讲述一个火星人占领了CBS有限电视。一个养鸡场里的农妇写了一本《生了两次的蛋》的诗歌集子。《早餐第一》的作者讨论的是早餐在旅行中的重要性。 他说以前所有的旅游书都没提到过,所以他要写一本专著特别强调早餐绝对的重要性。 最后,一个神经兮兮、呆头呆脑的医生送来了一本没有封面的书,就叫它《合法堕胎之需要》吧,这医生连书名都觉得可耻。结果这书还真给“我”用上了。

这个图书馆不编目,哪怕深更半夜有作者送书来,“我”都亲自热情接待,登记书名作者,然后让作者自己选个书架放上。 此图书馆之成立,“是应社会的迫切需要”,可惜管理员不好找,“我”是第35届管理员。 五年前,“我”送来第一本书,从此爱上了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工作。 “我”虽然整天在这儿工作,但“我”也从来不读这些作者的书。

你说,这个图书馆里像不像现在的internet?图书馆收藏范围、数量以及专业程度无与伦比,“关于伏特T型车的就有114部书,关于班卓琴的有8本,关于如何剥野牛皮的有18本。等到书多得没有地方放的时候,“我”的同事福斯特就会把它们运到北加州密封的洞穴里。

这荒诞的想象居然真有人去实施了,上网查了一下“古狗”,还真有这样一个网上图书馆,现任图书馆员的名字叫Philip Adams。这个网页是与一个诗歌网址联在一起的。看来诗歌行情真是不妙,成了搭售商品。现在的诗歌怕是按斤算都卖不出去了,得要按吨位来计价。不过,现在的好诗也真太少了。

说到布罗提根也是蛮有意思的一个人物。此公出生于华盛顿州的一个贫穷家庭,早年家庭不幸,他21岁时决定离开家乡到旧金山谋生。 临行前给了他的女朋友和她的母亲Edna Webster一本诗集,是他几年来的作品。他希望她们留着这本诗集,说:“等我成名后,它就是你们的社会安全保险了。”果然,布罗提根过世十年后,这本诗集终于出版了,版税是否够她们养老,就不得而知了。

我认为布罗提根是“跨掉的一代”中最有才气的一个(虽然他本人不赞成这个归类)。他的作品幽默,可读性强,不造作,既荒诞又浪漫,处处都透着机灵劲儿。我读完笑得很开心。

说不定有一天世道风水轮流转,这样的图书馆和书店开始营业,并且顾客盈门,成为文化沙漠中唯一的一片绿洲。只是,这样的店家和作者都要有点本钱才行,要不然,捱不到一年大家就都喝西北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