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贵有癖

2013-12-29 00:00:00

英谚有云:Every man hath his hobby-horse.  翻译过来就是:人各有癖。我查了一下全世界各民族的俚语俗话,英雄所见略同,犹太人阿拉伯人也都有这么一说。清朝的张潮就说过:“花不可以无蝶,山不可以无泉,石不可以无苔,水不可以无藻,乔木不可以无藤萝,人不可以无癖。”   在此之前,明朝的张岱说得更邪乎,他说: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说是这人呐,要是什么癖好歪想都没有,没劲透了,不值得跟他去做朋友,因为这样的人没心没肺的;没有缺点的人也没什么意思的,因为这样的人啊,没点儿真气儿,你何必整天跟个“假人”逢场作戏?

按照“人无癖不可与交”的原则来检查自己身边的朋友,俺还是有几个真朋友的。比如有个老伙计就有强烈的恋物癖,什么东西都不舍得扔,别说衣服啊、私人信件啊,照片什么的不让碰,就是一张旧戏票、过期的票证、陈年的旧报纸、杂志上剪报也不让扔,说来说去什么都是纪念品,这个是某年某月与哪个窈窕淑女上那个戏院看歌剧的票呀,那个剪报又是什么什么重大事件啦。他的“窝”里满满噔噔都是这些烂东西,连脚都没地方放,睡觉也没张床。看他这样我就找话安慰自己,唉,还是这样的好,什么都记得,起码这样的朋友永远不会把你忘了。十年前跟他去看了场电影,到现在他那张电影票还留着,想着就让人心里一热。

要说到有怪癖的名人,Michael Jackson可真算得上一大怪。不仅涉嫌有恋童癖,而且还有整容癖,把一张脸整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不过我们能不能对他宽容一点儿呢。我们认识他首先是通过他的音乐,至于他的生活,我们还是给他保留点儿有“癖好”的权利。

另一个世纪怪人萨尔瓦多·达利也是怪癖多多。在他写的自传和公开的日记里,他多次对他的大小便津津乐道。 甚至把他的大便当作非常严肃的一件大事。 他在日记中写道:“我今天排出了非同寻常的大便, 两条犀牛角形状的粪便。 如此少的大便令我感到不安,……可是还不到两个小时,我又不得不再进厕所。这次排便正常了。显然,两条犀牛角乃是另一过程结束的标志。对于这一极其重要的问题,我今后还要论及。”可是找遍他这整本书,我也没找到他后来要论及的大便哲学问题。

为了刺激创作,作家、艺术家常用一些极端的办法来达到高潮。海明威就曾在巴黎的咖啡馆里站着写作,巴尔扎克呢,是猛灌咖啡,一天最少要喝六、七杯浓黑浓黑的咖啡。有人告诉他说这样喝是慢性自杀,他回说:是够慢的,我活了65岁还没死呢。

有偏嗜癖好的人肯定是有瘾,所谓瘾就是追求达到了极至。放纵自己的欲望是一种瘾,而克制自己、让自己难受也同样是一种瘾。这种难过也能让艺术家获得灵感和刺激。比如达利在描述他创作时,这样写道:“我在准备写这部日记时,求助于我那双闪闪发光的皮鞋。这双鞋我从来不能穿久,因为它太夹脚。在去做公开演讲时,我通常是在开讲之前才穿它。让鞋子对脚掌持续而疼痛的压迫达到最大限度,能够挤出我的演讲才能来。这种高度敏锐、令人难以忍受的痛楚使我唱得并不比夜莺或那不勒斯的街头歌手逊色。——顺便说一下,他们也是穿很紧的皮鞋。我由于自己的闪光皮鞋而感受到的从内心直接产生的肉欲,以及越来越厉害的痛楚,使崇高真理的词汇从我口中迸涌而出,真可谓妙语连珠、无比凝练,高度集中,高度概括。而这一切都得力于我脚上的这双闪闪发光的皮鞋所造成的强烈痛苦和折磨。……我就是这样穿上自己的皮鞋,像受虐淫患者那样,不急不忙的讲述自己被超现实主义团体开除真相的。”

“癖”到了极至,非它不能活的时候,这“癖”就化仙成精成良药了,虽不是良药却胜似良药。清朝的李渔特别喜欢吃杨梅,一吃就是一大斗。不知道这清朝的斗有多大,不过杨梅是水果,盛水果的斗想必也是挺大个儿的。有一年,他老家发了瘟疫,他也病了。一病呢,什么都不想吃,就想吃杨梅。医生跟他讲,说杨梅呀怎么热气,怎么上火,他现在这样儿根本不能吃那个,尝两颗解解馋就行了。李渔不信邪,偏偏要吃,一吃又是一大斗,嘿,这一吃啊,病自个儿就好了。所以他在书里马上写下这么几句话:酷嗜之物可当灵药,可却病养生。癖之所在,性命与通,剧病得此,皆称良药。

所以要是有朋友喜欢琴棋书画、种竹栽花或者垂钓养鸟什么的,都应该多多鼓励,这些嗜好能延年益寿。但要是有人闲了喜欢喝两口小酒,抽几只神仙烟,或者偶尔吃点让人高兴的药,那也没啥大了不得的。

至于玛姐姐的癖好是什么,嘿嘿,俺呐,什么都好(去声),好吃好玩好睡,套用某老家伙的话讲就是:My only hobby is laziness, which naturally rules out all others.  俺懒惰成癖,其他的癖好都懒得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