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看过一部罗马尼亚的故事片名叫《沸腾的生活》。讲的大约是在社会主义建设中，工人们热火朝天的紧张生活。想必经历过文革从大陆来的朋友都会有印象。来到美国后，参加“资本主义建设”，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沸腾的生活”。住在纽约的朋友们一定对我用“沸腾”两个字来形容纽约的生活心领神会。特别是在纽约的夏天，衣冠楚楚的上班族们挤在罐头盒一样的地下铁里，身心都如煮沸了的汤锅，从里到外都冒着气泡。再加上华尔街每分钟不间断的股市情报，地检署的各类犯罪案子，官司起诉，飞涨的房价，纽约的生活真是“沸腾”得不得了。

在纽约浪荡了五年，我对此颇有感受。深深同情仍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纽约客。活得真是太累了。有多少纽约人天天这样感叹！生活在“黑尘滚滚”的现代都市里，人人都上了发条，象离弦的弓箭，发出的子弹一样按着每天固定的轨道，一圈又一圈地跑，享清福真难。

人生鸿福容易得，清福却不容易享。没有智慧的人不能也不敢享清福。很多老年人是享清福享死的。怎么死的呢？没有事情做了，靠边站了。所以“抱孙子”成为许多老年人最理想的事业和追求。

不懂得“舍”，不会“舍”的人，要想有“清福”，不太可能。这两天我在搬家，虽然没什么家当，可也是花了两天来整理。我体会最深的就是佛家讲的“舍”这个字。 “舍”从简单的字面上讲是“给”和“扔掉”。从高一点的意义上说，还有一种清净身心，淡泊明志的宗教含义。我的生活一直在流浪和动荡中，这十几年的晃荡，倒也让我晃得一身轻。我一生奉行“少就是好”的原则，不喜欢繁复的衣食住行。这样作的好处是心不会被物所“役”。讲容易，做起来难。舍物容易，舍情难。更那堪，睹物思人，往事历历。我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信件、书签、票证、日记、照片、书都是我最难舍的东西。生活动荡，这些东西无法与我“共赴天涯”，逐渐都离我而去。读专栏的朋友们一定对搬家有不同的体验，而对我来讲，搬家是一次次的脱皮换血，清净养身的修行仪式。

听到过的最极端的“行为哲学”是庄子所为。他的老婆死了，他来个“鼓盆而歌”，你说这个庄子新不新潮？我这次搬家，“舍”了不少书，效仿庄子，也对那些书来个“鼓盆而歌”。现在体会到林彪晚年读书时，只摘取“语录”，实在是一种智慧的读书法，却也不是一个容易达到的境界。

西方艺术界，近三五年来流行 “极简主义”( minimalism)。随同极简主义大行其道的是日本的禅道在实用艺术中的运用，比如建筑、家具及办公用品的设计等。其要义是用最单一的冷色，如浅灰色、浅绿色、白色、银色为主色，运用最简洁的线条——直线以及最简约的工艺设计出的艺术品。艺术界“抽象”、“象征”、“超现实”到了极点，现在回归到最初的基本元素，新一轮的艺术史重又开篇。

我们生活在一个物欲横流的时代，经常会让我们掉进物的陷阱。请朋友们务必想一想“舍”这个字。

简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