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和她的渡渡鸟



1862年，在那个阳光灿烂的金色下午，他，30岁，一个说话结结巴巴、天才的逻辑学家和数学家；她，10岁，是他的老板、牛津Christ Church学院教务长的女儿。在这个维多利亚时代的金色下午，他为这个让他着迷的小女神编出一个家喻户晓的美丽童话——《爱丽思漫游仙境》。7年之后，他又为她写出了续集《镜中奇缘》。他用童话催眠了他的小仙女；为了她，他好不容易得来一部昂贵的相机，用镜头捕捉她最妩媚动人的姿态。他隐身化作爱丽思童话里的一只渡渡鸟，因为她笑他口吃，自己的名字Dodgson说了半天才说清，“叫你‘渡渡’吧。”

他——Charles Dodgson，一只老渡渡鸟； 她——Alice Liddell，小美神。

然而我们查日历却发现，那个金色的下午竟然是个雨天，爱丽思去世前也说根本不记得有这么一次河上的郊游。于是，好事者们竞相猜测1862这个下午究竟发生了什么，使得渡渡鸟毁掉了这珍贵的记录。而后，喜欢刨根问底的读者又发现了这个腼腆、内向的天才渡渡鸟的隐私日记以及几千张小女孩子的裸体、半裸体照片、数百封写给许多不同小女孩的信。 Charles一生未婚无子嗣，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牛津的小宿舍里蜗居。他的几个兄弟姐妹也似乎都有口吃的毛病，而且也都是孤寡一生。

他们的第一次会面是在她的家里，1858年的四月，那时她还不到四岁。偎依在两个小姐姐的身边。同年老渡渡鸟开始记日记。日记里完全没有对成年“女人”的爱慕， 而每一页都是无来由的忏悔和关于小天使们的故事。但是1858年4月到1862年4月的日记却不见了，被他或者他的亲戚们烧掉了。许多年后，Alice回忆这段日子说：“在我们的管家陪伴下我们经常到他屋子里玩。每次一到他那里就是往那大沙发上一坐，把他夹在中间，听他讲故事。他一边讲还一边画插图。当我们听到心花怒放之际，他便会要我们这样站那样摆，然后在那什么都对的气氛消失之前，按下快门。就这样他以安静的声音和奇特的结结巴巴非常完美地讲完一个个的故事。”

这张照片名为“讨钱的小女孩”，正是Alice7岁的时候。爱丽思这调皮小鬼用一双勾魂的眼睛盯着镜头。有传记作家详尽描述了这可爱动人的姿态后面情不自禁的性感诱惑。之后Charles的在日记里写著：大部分的时间这三个小女孩都呆在花园里。不久我们就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我试着把他们集合至镜头前，但他们没有耐心，无法乖乖不动。我用一块白色的石头纪念这一天。”

许多年后，1885，老渡渡鸟写信给爱丽思说：很多事情我现在都记不起来了，就是前几天跟我玩儿的小朋友的名字我也都忘记了。但是，你我通信的那些年，永存我清晰的记忆中，历久愈新。我虽已开始像一个老人一样记忆衰退，可是经过了这许多年，你--我理想中的小朋友，你的画面在我的脑海中却不曾模糊。从你小的时候起，我就有无数的小朋友，可她们与你根本不是一回事。

Charles的个性相当古怪，他的生活安排得犹如机器一样精确。他的信件都编了号,甚至要求出版社把所有寄给他的包裹，都用他规定的方法打结。他对喜欢的小女孩的记录极其详尽。大约在爱丽思11岁时，在《爱丽思漫游仙境》发表以后，Charles委婉地表达了等爱丽思稍稍成年后想娶她的心意。然而，爱丽思市侩的母亲拒绝了Charles的求婚。 她倒不是嫌他老，而是嫌他是个穷牧师/教授。不仅如此，她还焚烧了所有Charles给爱丽思的信。

其实保守的维多利亚时代虽然禁欲，恋童却并不是一件伤风败俗的丑闻。相比较起来，今天的美国人对Michael Jackson娈童案的关注，让人常觉得如今保守的美国实在是比维多利亚时代还倒退了。当时牛津著名的美学理论家John Ruskin就是在他的情人Rose十岁的时候就开始爱上她了。后来他实在忍受不了看到成年女性暴露的阴毛，致使他的婚姻梦想最终破产。正如当年中国的童养媳买给有钱人家一样，与幼龄的女孩儿订婚在当时并不是一件违反世俗的事情。说起来，维多利亚时代是英国性关系最混乱、色情文学最繁盛的时代。

世间的事情可真是一报还一报。多年后，爱丽思16岁时，英国小王子Leopold爱上了她。这一回，却是维多利亚女王瞧不起爱丽思的家身了。她哪里有一星半点儿皇族血统，居然还想高攀王子！

爱丽思后来嫁给了一个富有的贵族，也变得如同她的母亲一样市侩，无情无义，粗暴地对待下人。 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她失去了两个儿子，唯一剩下来的小儿子却花天酒地，挥霍了祖传的家产，连祖屋都要卖掉了。不得已，爱丽思来到纽约，将《爱丽思漫游仙境》的手稿以75,000美金在苏士比拍卖了。当年她的母亲嫌贫爱富，结果却是那个穷渡渡鸟在最后紧要关头来扮演“救美骑士”的角色。命运真是太会讽刺捉弄人。

其实，老渡渡鸟早就在童话里预言了他在她生命中保护神的地位。在《爱丽思梦游仙境》里，他变身为一只鹰面狮，时时给爱丽思以教诲和帮助；在《镜中奇缘》里，他化身为老山羊和红骑士，照顾着爱丽思在棋盘上前行与成长。

Carroll喜欢做文字游戏和发明数学趣题。在他发明的众多英文文字游戏当中，我最着迷的是 Doublets，或者称作字链（Word Links） 、字梯（Word Ladders）。他在 1878 年首次在日记中提到这个游戏的设计。《七月的黄昏》是《镜中奇缘》里一首著名的藏头诗，原诗的每句第一个字母组成了爱丽思的名字—Alice Pleasance Liddell。

七月的船儿

满载日光

晃悠悠去梦乡

倦而不眠的小童

眼睛跳下床

耳朵推开了窗

听晴天里的旧事

那不回头的情殇

看夏妆脸上的秋霜

她还萦绕梦里

穿过光明

只是不牵手的倩影

好奇的小童们

捂不住的心房

不知不觉睡安详

他们躺在仙境

允吸着日月

回味仲夏的吻别

这不息的追逐

镀满了金光

人生你我梦一场

（WOA译）

Charles常把深奥的哲理隐藏在童话里。例如在镜中记中，有一段与庄子的蝴蝶梦的类似设计。当红国王梦到爱丽丝，她也正好睡著梦到红国王。而红国王梦中的爱丽丝也正好梦这红国王。最后爱丽丝也不敢肯定，到底谁是真实的、谁是在作梦？到底谁梦到了谁呢？ 里面还有一段非常富有哲理的话：你必须越跑越快，才能留在原地。在当时来看，这话简直不成逻辑。可现在来看，这不正是像我们今天生活的写照吗？整天忙忙碌碌才能赶得上信息时代的变化和节奏。

英国作家贝洛克（Hilaire Belloc）有两行谐诗， 用做Dodgson的墓志铭是最恰当不过了：

When I am dead，I hope it may be said：

His sins were scarlet，but his books were read．

当我死时，我希望人们会说：

他的罪深红，但他的书有人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