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白

2013-12-28 20:49:20

一路旅行去了上海、北京、云南、广州和香港澳门,只拍了非常少的几张照片。很长一段时间,我旅行都不拍照了,有时一趟旅行,只有三五张照片留个纪念。我随身只带一个简装的日历本,大致记着行程,简单的几个字,更多的时候是没有字,行到水穷,最终也只是坐看云起,何必留什么字?只把经历留在记忆中,留给孤独时慢慢品尝。沉淀心绪,让冥想填满时间。细想颜色光谱的排列,其实就是由暖色调慢慢过渡为冷色调的,红转绿转青,一层一层把繁华剥开,最后剩下一点极淡极轻的白烟,缥缈而去。留白,就是在五颜六色的人生书页上留下边角书眉,让别人去写眉批。

在一个灰暗阴冷的下午,我坐在火炉边剥小核桃吃,麻木的脑袋里什么也不想。细细观看炉火的跳动,心中也微光徜徉。在上海的时候,走了一趟苏州河边上的画家村。有两幅画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第一幅上画的是一条连水都不需要的鱼。巨大的画布上,灰白的光影里,一条朦胧墨色的鱼,眼睛半睁半闭,似看非看,浑然忘我,陶然忘机。另一幅,只在最左边的上部画了一棵隐隐约约的竹子,其他的部分全是空白,离人间很远的白。空旷的大厅里就只有这一竹一鱼,大片的空白间,时光流转,山动水移。

刚刚在国内过完一个丰丰满满、红红火火、挤挤攘攘、热热闹闹的春节,就巴不得躲到一个空旷无人的地方去,什么话都不必说,什么人都不必理。何必把生活安排得密密匝匝,没有空隙?在国内,连上海这样的大都市都不禁止放鞭炮了。中国人还嫌挤得不够,在人群的缝隙间,还要放炮点烟花来增加“人气”。龙还不够,还要凤,红还不够艳,还要绿。到处是人声嘈杂,沸沸扬扬。有热心的朋友带我去游玩,问我想去哪里,我就说,哪里没人,就去哪儿吧。每一次回去,都想赶快逃走,不敢明目张胆地讲,害怕父母伤心。

回去也写不出字来,根本就不想写,到处是人声,到处是话语,还需要我的几个字来添乱?而在外邦,很久没有看见中国字,偶尔瞥见一个小杂货店的中文招牌,就亲切得不行。整天跟洋人叽叽咕咕,时不时说点中国话才能平息舌头的暴乱。这是在海外写作中文的好处,起码自己可以跟自己讲中文。

其实,说了这么多废话,就是在为旅行中一个字没有写找借口呢。那么多的故事,那么多的见闻,藏在肚子里,懒得跟人讲,烂在肚子里都发了霉也懒得说。我不知是否人在冬天都比其他季节懒惰,想睡觉,起码我是的。我常希望自己能像熊那样冬眠。当全世界都忙忙碌碌,匆匆忙忙的时候,我一个人躲在树洞里冬眠,养得胖胖的,睡到实在睡不下去的时候,不情愿地爬起来,到树洞外抓点东西吃。

想找几个懒人做朋友。有一个懒人故事是这样的。说是有一个读书人很懒惰,他常恨书太多。每每有文人死讯传来,他便高兴道:“死得好,死得好。”有人问他为什么,答说:“他如果不死,再写出那么多书,我怎么读得完,累死我了。”这故事里的懒人好像就是我。

得了,我也别写了,让天下的懒人多懒一会儿吧,反正天气还冷得很呢,多睡会儿不碍事的。